一众侍卫守在长秋殿的大门外,偌大的长秋殿中只有武曌、刘恤、和那个宫女。
武曌背对着他们,刘恤和那个神色慌张的宫婢跪在那金丝织成的毡毯上。
武媚忽然转过身来,嗔视着他们道:“冒犯皇亲、扰朕安宁、你二人可知罪?”
“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,不过恳请陛下留属下一条命……”
刘恤才进宫就见到神都百姓口中杀人如麻的皇上,这使他顿生惶恐,心中产生了极大的不安,以至于双手在微颤。
“既然都认罪了,朕一一留你这一条命又有何用!在这宫中,多你一个少你一个,都无关紧要!”
武曌扬了扬眉毛,“来人!”
她冲着大门口喊道:“先把这个多管闲事的侍卫给我拉下去一一斩立决!”
刘恤和那个宫婢顿时目瞪口呆。
他想要求饶、想要活命,但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他还有妹妹在等他回去,这才进宫就要性命不保、人头落地……
想到这里他的面目有些狰狞,两排牙并齐露着,一直摇着头。
那个宫婢低着头眼角泛红的看着刘恤,“皇上!都是奴婢的错,皇上饶了他吧!皇上!”
武曌完全没有理会那宫婢的话。
长秋殿的侍卫们踏着稳重的步伐进来抓住刘恤,当中一个名叫高辙侍卫在他耳边悄悄说道:“皇上会对忠义之人留三分薄面!”
正当侍卫们要将刘恤带下去时候他艰难的、用尽全力喊道:“陛……下一一皇……皇上……皇上!皇上!”众侍卫故意停了下来。
他双手颤得更加厉害了。
“好!你要朕饶了你,给朕一个理由!”武曌用尖锐的眼神嗔视着刘恤道。
那些侍卫悄悄退了下去,刘恤又重新单膝跪好,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,那个始终噤若寒蝉的宫婢紧张的看着刘恤,听着他接下来的说的话:“陛……陛下若是饶……饶属下一命,今后属下一定为陛下牛马,为陛下所驱一一赴汤蹈火,在……在所不辞。”他咽了一口唾沫,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道。
武曌向前走了两步打量着刘恤,她脸上的嗔怒已消失了一半,她询问道:“宫中不乏为朕牛马,肯为朕所驱的人,朕为什么要相信你呢?”
“回……回陛下!属下虽才……才进宫,但也知道人心难测!”刘恤颤抖着双唇郑重地说道。
武媚娘看了那宫婢一眼,又向别处望去,“下去吧!”
宫婢谨慎的起身忙道:“谢陛下……谢陛下不杀之恩……谢陛下……!”那宫女又感激的看了一眼刘恤,随后便退了下去。
“起来吧!”武曌的声音变得平静而有力,“接着说!”她敛了敛衣裾随即坐在了胡床上。
刘恤缓慢的站了起来,才稍稍松了一口气,打了拱道:“陛……下一一宫中人人为求生存不择手段。他们的谦恭,可能是高度自卑下的懦弱;他们的服从,可能掩饰着深刻的嫉妒和反叛;他们的忍让,可能埋藏着刻毒的怨恨,而他们的赞美或许表里不一,信口雌黄。”
她向着门外出神,不知又在想些什么。她叹了一口气道:“表里不一,信口雌黄一一说得好啊!”
那凌厉阴鸷的眼神再次转向刘恤,“但一一朕答应了隆基要为他做主,那一一此事又该如何办呢?”她询问着刘恤。“说实话,这件事本来就是临淄王不依不饶,耍小孩子脾气,陛下毋需向他交代,不……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他……那一一赐一些他喜欢的东西也就罢了。”
刘恤心里不敢太过放松,生怕一个不留神再见不到他的妹妹所以他极度谨慎。
武曌猛地拍了桌子,上面墨汁溅到了周围,他急忙跪了下来又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。
她甩了衣裾站起来说道:“单凭你这一句“实话”你就已经死了千百次了!”
刘恤这才明白过来,议论皇族是死罪,于是他急中生智说道:“多谢陛下不杀之恩!”武媚娘在他旁边来回走动,嘴角边发出秘笑道:“起身!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。
隆基这孩子生性就暴躁、走路好大摇大摆、对人不依不饶,看来他这性子要改改了!”
“陛下说的是!看来以后隆基来宫里朕要多教教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。在这宫中最忌锋芒毕露,欲英雄救美?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,连自己都保护不了,还想着救别人,简直是笑话!她已走到几案前拿起了一本奏章来看过了一会又说道:“你记住一一少说话,多做一些对的事。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!”
“皇上的话属下一定铭记在心,啊……属下还有一事!”他作揖道。
“你的话似乎多了些吧!”她的神情有些不耐烦,“算了!快说吧。”
“属下恳请皇上能恩准宫中的侍卫们一个月可……可以回家一次。”
“从前都是一年才能回家一趟,这种规矩确是有些苛刻了。你既然提出来了,那就一个月回去一两次吧!不过宫中防守仍不可松懈!”她就坐在胡床上看着奏折说道。
“谢陛下,属下告退!”他的声音高亢了许多。这声音里有一丝兴奋,一丝恐惧,又有一丝忧愁。
他退了几步转向长秋殿的大门,停了下来,向侧面看了看这个令人惶恐而猜不透其心思的女皇。他转过身,带着还未消散一丝惶恐走到了长秋殿的大门外。